黃土高坡,石碾悠悠,是忻州古老的歌謠。石碾,一如碌碡、鐮刀、斧頭、鋤頭、耙子,所有的農(nóng)具曾經(jīng)都是忻州農(nóng)人最親密的伙伴,陪農(nóng)人一起耕作尋常日子里的炊煙,看他們白天滴落田間地頭的汗水,聽他們黑夜閑話家常竊竊的私語。
代代憨厚的忻州農(nóng)人承接祖輩的衣缽,蝸居在生養(yǎng)的地方,耕種歲月,地老天荒,沒覺有啥不妥。勤勞是忻州人的秉性,即便衣食無憂,依然鐘情舊物里的時光。話說此地,有山有河、有河有水、有水有樹,樹在地下睡了千年萬年,地下千年萬年的樹,見了陽光就是黑金。這是一方鄉(xiāng)民的自豪,足以令它的子民昂首挺胸。
遠遠地,那么一眼,勾走了人們的魂。掠過眼前的一片樹影、穿過密的枝杈、穿過斜的土坡,把眼睛定在了高處的那盤移動的石碾上。腳不停,移步連連,不怕碗大石頭鋪的路硌腳、不怕坡陡、不怕臟了鞋褲,一口氣爬到土壟的半腰,站在這盤一圈圈轉(zhuǎn)動的石碾旁,不住嘴地驚嘆起來。
石碾就在雜糧之都忻州的普通人家里。當(dāng)?shù)乩先宿D(zhuǎn)動著當(dāng)下這種已稀缺的碾子,繼續(xù)溫習(xí)曾經(jīng)的晨昏。碾子在,過去的那種日子就在。瞅見碾子,頃刻間,許多人接通自己少時鄉(xiāng)村歲月里的成長時光,忽地就看見了在村里奔跑的那個自己,那位正弓腰拉碾的老人,就是爺爺、父親、叔叔、大爺;緊隨其后,手持一把小笤帚打理磨盤上糧食的老婦,頭包一方藍巾,溝壑般的臉,是歲月山河,分明是奶奶和母親、是鄰家嬸嬸大娘?!拔萆醿叭?,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。阡陌交通,雞犬相聞?!边?,分明就是夢里的“桃花源”,不由得心頭一熱,錯把他鄉(xiāng)當(dāng)故鄉(xiāng)。
忻州,歷來是雄渾的、粗獷的、高大的。真靜下來進入它的腹地一隅,單單一個忻府,在貼地的行走中,你會驚覺忻州的厚重、典雅、溫情,你會慚愧之前對忻州的認識太過偏頗片面。忻州古城,精彩上溯千年,歷史的一個個小故事,就藏在一個個有年頭的城門里、藏在一塊塊銹跡斑駁的裂石里、藏在老人們口口相傳的敘述里。財神廟等在這里屹立不倒、風(fēng)韻猶存,迎接著被它驚艷的人們,也在向來來往往的人呼喊自己的老邁。這里,有史上有名有姓的幾戶富商及他們的府??;有解放戰(zhàn)爭時期戰(zhàn)斗的足跡;新中國成立后,有父輩耕耘的身影。古城墻、烽火臺,文昌閣高高立山頭,文脈源遠流長,瑯瑯讀書聲跨古今……說起來全是故事,三天三夜說不完。
文化,更是忻州人骨子里透出的一種自信,展現(xiàn)了忻州的古韻新風(fēng),來的人帶著成捆文學(xué)書籍和對忻州的渴慕貼近忻州,腦子里盤算著該如何輸出此地風(fēng)光,讓忻州名氣更盛。古老的秀容書院已成為各級作協(xié)采風(fēng)的創(chuàng)作基地。
于古村落,見群人涌來,老人更下力氣地拉,根本不像70多歲的年齡,還說“自己碾的米面勁道、好吃。”與故物親近,拉起這盤伴了他一輩子的石碾,老人覺得自己還是少年郎,佝僂的身子依然虎虎生威。他的老妻,多老,都是他眼里水靈靈的姑娘。村子已是新農(nóng)村建設(shè)后該有的樣子,可是,他們還是愿意在老院里曬曬太陽、喂喂雞、聽聽自家的狗叫。碾子的場地下邊,是一處一處魚鱗瓦的老屋頂。斷瓦殘垣處,歲月滄桑。即便這樣,他們也覺得這不完美中有大美,鄉(xiāng)村振興笑迎八方客。
幾戶人家的窗,“工字窗”“豐字窗”,分別貼著白白的紙,紙上糊著紅紅的窗花。人們路過時,又一戶人家的木街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口子,就有冬日的陽光明晃晃地射出,就有一條黑狗跳將出來。狗大聲叫幾聲,并不撲向前來,高處,推石碾的老人朝人們喊:“莫怕,它只是在告訴主人,有人來?!苯又?,一聲高亢的雞鳴從臨街的一處院子傳出,把人從“夢”中驚醒,恍然出了仙境,還在人間。往返路上,人們依然久久回味原生態(tài)古村落的所見所聞,愿成為它里面的一棵古樹,一葉為靈,窺盡忻州那方厚土的角落。(文圖:米廣弘)